于家敢如此放肆,不将他们放在眼里,其实道理很简单。他家世虽在望京算是一等一的出挑,又是侯爵门第,但一来定远侯久居盘桓于边陲,从他父亲这一代才挪进望京,姻亲、朝野交际上难免单薄比不上望京里的世家贵族,二来又是武将,昌明盛世,武将也背了粗野的名声,不被文官所喜。
于阁老家是出了名的清贵,世代簪缨,虽从于大人这代起露出几分颓势来,但于家所结姻亲遍布望京撑着外面倒也一时看不出来。
所谓旁人欺辱,不过是定远侯府与自己并没有重要到足够于家退让,利害得失不值得损伤自身罢了。
容从锦本是极明事理的人,又曾嫁进王室做了王妃,在权力中心浸染多年,于阁老家的这些小心思与他便如掌上观纹般清晰明了。
定远侯夫人只是摇头,良久道:退亲兹事体大,之前虽与你爹爹商议过,但当时还不知于府的态度,如今见了,我也绝了其他念头,只有退婚了。
旁人说什么都不要紧,自己过得好最重要,没有为了侯府的名声逼你往火坑里跳的道理。
等你父亲和兄长回来了,我们再商议,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。定远侯夫人捉住容从锦手腕,直视他双眸冷静道,只有一点,事情未定下来前,切莫在于府面前露出口风。
这是要扣着于府再寻亲事的意思了,容从锦心中明镜般,不禁笑道:不知什么样的亲事您才满意?
王孙贵胄,我是不敢想了,等你爹爹回来了让他去帮你寻,各省总督之子总有还未议亲的,最不济将你嫁回滇南。定远侯夫人缓缓道,侯府不图你嫁得高门显贵,只要琴瑟和鸣,喜乐如意,就是万中无一的好人家了。
容从锦心中微动,前世他从未和母亲谈过这些,侯府身在朝堂有许多不得已的事,他跟谁成婚都无所谓,重要的是定远侯府能从中得益,父母待他极好,他也是愿意报答的。
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能自己做主。
容从锦回握住母亲的手,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,父母疼爱我,兄长关照我已经足够了,我又怎么舍得你们再多添烦恼,至于成亲这事,和谁不是一样,总归不会太差,到时守着侯府给的陪嫁,我过自己的日子。
只要能在望京陪着父母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
容从锦眉目淡漠如画,眼尾微微上挑,随着眸光流转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妩媚动人,平添三分绮丽。肌肤更是白皙莹洁宛若寒冬枝梢上凝结的霜雪,柔情绰态不足外道。
定远侯夫人愈发痛心,牵着容从锦的手深吸一口气哑声道,懂事二字是把利刃,割伤自己才能博得这贤名。
他们一肚子鸡鸣狗盗,却让你贤惠,再好的名声要来何用?人总是为自己活着,不是为了牌坊活着。定远侯夫人拍拍他的手背,沉声道,你记着,人生在世需胸怀坦荡,俯仰无愧。
你书读得多,却不能学得迂腐了。
定远侯夫人素手抚着他的面庞刚要再叮嘱两句,碧桃来报:夫人,老爷和大公子都回来了。
走吧。定远侯府夫人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起身挺直腰背,准备道出实情,一家人共克时艰。
定远侯夫人携容从锦来到正厅。
正厅主位两把太师椅,其中一把上坐着定远侯正和坐在左下侧的长子说着些什么。
定远侯夫人忧心忡忡顶着满头官司不知如何开口还未坐定,正襟危坐在左下侧相貌俊朗的长子容逸先来了个惊天霹雳,皇后懿旨,宣从锦明日进宫,有意请圣上为从锦赐婚。
这也是太子的意思。
霎时间把定远侯夫人从黄花梨圈椅上震了下去,满腹心事顿时烟消云散顾不得其他,边撑起手脚重新坐回椅子上边急切追问道:赐婚?和谁赐婚?
刚还担忧锦儿的姻缘,这婚事来得也太快了吧。
容逸紧抿着唇,他眉目深邃微一垂眸就将神色尽数掩饰,看不出喜忧,定远侯夫人见他沉默不语,干巴巴笑道:今儿是什么日子,别跟娘开玩笑了。
圣上天恩,怎容置喙。容逸遥遥向京城的方向一拱手,亦是乌云盖顶,语气苦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