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从锦头痛不已,左手挽着一个竹质的刺绣绷子,右手持针对着光束仔细辨认丝绸上描出的花样。
美人临窗刺绣,微垂下的眼睫投下一片细腻的阴影,明眸皓齿,唇瓣仿佛染着桃花的清浅绯红,连携着花香的游风都柔和了几分,他手指纤细修长,姿态优雅。绣出的东西却是狗啃似的,一会更是直接把针缠在了丝线里拔不出来了。
这不是个荷包,而是个暗器…
容从锦难掩郁闷,随手将绷着绣花的刺绣绷子抛在圆桌上。
公子,夫人那边的藿香来通传,夫人的药已经熬好了。扶桐掀帘进来道,问您要不要过去呢。
走吧。容从锦起身。
不是奴婢说嘴。扶桐拿起容从锦的外套服侍他穿衣,担忧道,夫人这病也不重,但是总也不见好,那些太医全都是些劳什子,不如我们从外面请药堂的先生来为夫人看诊吧。
再吃两剂吧。容从锦低声道,他母亲这是心病。
扶桐微皱着眉点头,刚走进锡晋院,碧桃匆匆走过来,压低声音道:于夫人听闻夫人抱病,特来探望。
母亲病着,父亲今日应该在府里,你去告知他一声。容从锦颦眉道,让父亲打发了吧。
夫人坚持要见,于夫人已经进去了。碧桃面露难色,指了指院内寝室。
容从锦也吃了一惊,连忙上前,走到廊下脚步微微一顿,单手负在身后向两个侍女打了个手势,扶桐碧桃会意,留在回廊间留意院中的动静。
容从锦悄无声息的进了门,隔着绣水波纹蜀锦夹棉帘,立在紫檀桌旁隐约听到些交谈声。
婚期将近…定远侯府不知作何打算?一道略显低沉口吻却颇为慈善柔和,令人心生好感的声音响起。
还能有什么打算。定远侯府人惫懒道。
眼看婚期一天比一天近了,妹妹说话直了些,姐姐别介意。寝室内,于夫人见到定远侯夫人如今的模样就暗自心惊,月前定远侯夫人上门讨说法时,还是面色红润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姿,如今却是两颊凹陷,下颚尖尖皮肤蜡黄,连眼睛都因为过瘦的缘故而整体显得略突出些,卧房里浸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浓重汤药味道。
幸好来了一趟,于夫人心道,若是定远侯夫人因病过世,容从锦还要守三年孝期,耽误了她儿子的婚事可怎么办?
定远侯夫人缓缓颔首,现在在她看来,于夫人已经不似从前惹人生厌,身上简直拢着一轮光环!于陵西再差劲贪花好色,也总比傻子强啊。
定远侯夫人已经认输了,有意与于家结亲,这才强撑着病体见了于夫人。
男子婚前胡闹了些也是寻常,我已经重重责罚过他了,叫他知道厉害,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。
现在陵西也很是懊悔,被那婢女勾引,让从锦难堪。于夫人哪知道她的意思,先是将于陵西的过错一笔带过,又停顿一下软声细语道,不瞒姐姐,我拿从锦当自己的孩子看待,我也心疼他。
已经这般年纪,还待在家中,望京中只怕也数不出几个,哪个名门望族不是三妻四妾和睦相处,况且…您怎忍三郎和从锦膝下空空呢?于夫人握着定远侯夫人的手,又亲昵的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, 腕上各戴着一只莹润通透翠绿欲滴的翡翠镯,清脆撞在一起,当啷一声,莺娘虽然不好,但也是给三郎和从锦诞下子嗣的功臣,也算是功过相抵了。
您就抬抬手,别再难为三郎和从锦了。
否则错过婚期,允婚不嫁,也与理礼法不合,更是要让两个孩子抱憾终身了。于夫人将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。
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,于陵西再寻亲事容易,容从锦却已过标梅之期,唯有向滇南、西北等地远嫁才能勉强找一个门当户对的,但远嫁还不如于陵西知根知底。
把容从锦放在眼下,也好看顾。
这番话刚柔并济,既给了定远侯府台阶下,也威胁要把定远侯府允婚不嫁的事情推到望京府尹的案头。
在她看来于陵西自然是千好万好,他们于家书香门第,于陵西又自己中了举,配定远侯府一门粗鄙武夫,已经是勉强迁就了,容从锦敢推拒婚事,故作姿态的模样,令她心中无比厌恶。